五金开放存取期刊海量发表低端论文,并以“论文处理费用”名义收取大量费用,导致论文发表/阅读过程中整体社会成本只升不降,上升部分构成出版商新的利润增长点。然而“开放存取运动”的灾难性后果远不止此。
开放存取期刊的盈利模式是作者付费,既然发文越多就意味着利润越多,大量有发稿需求的作者又愿意为发文而付费,则资本的逐利本性,必然会催生出专门以赚取“论文处理费用”为目的,不再对文章质量严格把关,甚至不经审稿就发文的开放存取期刊——事实上这类期刊已经大量出现。卡罗拉大学图书馆员比尔(JeffreyBeall)将这类期刊称为“掠夺性期刊(predatory journal)”。下面是“掠夺性期刊”在实际运作中常见的若干手法:
刊名上经常模仿知名期刊,习惯冠以“International”、“Global”、“World”等字样;
2010~2016年间,比尔曾逐年推出“掠夺性期刊黑名单”(Beall’s Lists),在学界引起极大关注和讨论。但是这样的工作,无论是在理论建构上,还是实际操作上,都极为艰巨。比尔的名单后来不再能无偿使用。
与此同时,“掠夺性期刊”的数量急剧增长:2010年“掠夺性期刊”约为1800种,对应发文数5.3万篇;至2014年已激增至8000种,对应发文数42万篇!此后继续快速增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掠夺性期刊”已经成为“开放存取运动”当前最大的灾难性后果。
既然开放存取期刊是一门可以赚钱的生意,而近年中国作者在国外期刊上发表论文的数量又大幅增长,那么国外开放存取期刊如何赚中国作者的钱?这个问题确不仅有学术意义,更有现实意义。
笔者曾选择八种极具代表性的国外开放存取期刊作为统计分析对象。这八种期刊之所以入选,各有重要原因:
首先是2017年中国作者在其上的发文数量都超过1000篇;若干种是因为它们巨大的发文数量,比如在开放存取期刊中长居老大的PLOSONE和后来居上的Scientific Report;而《肿瘤生物学》(Tumor Biology)则因它在107篇中国作者论文被撤事件中的恶劣表现,以及近年的臭名昭著而特别入选——2016年它被施普林格集团从旗下期刊中清理出门,2017年7月它又被科睿唯安从SCI期刊名单中清理出门。
统计数据见下表(按2017年期刊发文数量排序)。数据来源:科睿唯安发布的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SCI和JCR数据库,采集日期为2018年1月22日。数据说明:尽管SCI并未将InternationalJournal of Clinical and Experimental Medicine杂志发表的文章归入开放存取,但该刊官网明确宣称该刊为开放存取期刊,,此处从之。表中左起第7栏“每篇收费”来自各期刊官网2017年报价。因Tumor Biology已在2017年被清除出SCI,表中以2016年数据代之。
其次,在本专栏前面的讨论中我们已经知道,进入SCI几乎是开放存取期刊能够从前端收费中盈利的必要条件,上表中的数据清楚显示:收费额确实与影响因子成正比,“主流收费区间”在1500~5000美元之间,表中影响因子2.8的PLOS ONE因走“广种薄收”的大量发文路线美元。
至于这些开放存取期刊如何掠取中国科研经费,从表中可以看到触目惊心的数据。将左起第5列的数值(2017年中国作者发文数)乘以左起第7列的数值(每篇收费),就得到左起第8列的数值(2017年中国作者贡献费用):
在表中前七种开放存取期刊上,仅2017年一年,中国作者就贡献了近6000万美元,或者说约4亿人民币!
我们还可以利用上表初步估算中国作者向国外开放存取期刊贡献费用的总规模:表中显示,2017年中国作者在表中前七种期刊上总共发表了29232篇论文,单篇论文的平均费用是2030美元;而SCI数据库显示,2017年中国作者总共发表了69051篇开放存取论文,我们保守假定平均每篇的费用为1700美元,则69051×1700=117386700美元,即2017年中国作者向开放存取期刊贡献的总费用约为8亿人民币。笔者还用同样的方法和同样的数据来源,估算了2016年中国作者向开放存取期刊贡献的总费用,同样约为8亿人民币。由于我们采用了非常保守的估计,这显然只是总规模的下限。
2017年初,当中国作者107篇论文被撤销事件刚刚曝光时,笔者就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题为“应该尽快公布掠夺性期刊黑名单”的文章。而有些基层单位的管理部门早已发现问题并采取了措施,例如表中的PLOS ONE、Medicine、Oncotarget、Scientific Report四种期刊,在中国一些科研机构和医院中已经有了“四大水刊”(缩写为PMOS)的恶名。
江晓原,上海交通大学讲席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与科学文化研究院首任院长。文章观点不代表主办机构观点。开放存取的第四重骗局:掠夺性期刊 ——开放存取运动批判之四